“魯榮遠漁999”通往廚房的狹窄通道,僅容一人通過。“魯榮遠漁999”通往廚房的狹窄通道,僅容一人通過。

  近幾年來,各類有關遠洋漁船的新聞時常成為媒體和公眾關注的焦點。一出海就是幾年,茫茫大海上,飄搖漁船中的海員生活狀態是怎樣的?

  近日,齊魯壹點記者在榮成碼頭采訪了幾位曾隨漁船赴遠洋捕撈的船員,為您揭秘他們的海上生活。

  遠洋漁船上的強度和辛苦,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尤其是那些沒有出海經歷的人。

  “漁船比貨船苦,遠洋比近海苦,遠洋漁船上工作更辛苦。”除了高強度工作帶來的勞累之外,船員們更難忍受的是,日復一日在茫茫大海上“孤島”般的生存狀態。在遍布各大洋的遠洋漁船上,這樣的生活狀態時刻都在持續著。但也正因他們的勞累,各種遠洋魚類才能端上百姓的餐桌。

  近海捕魚利潤低,“大雁屎”都成了寶貝

  鳀魚在榮成的俗名是“大雁屎”,個頭小、不值錢,它只是其它經濟魚類的餌料生物。以前,漁船捕到鳀魚都直接在海中倒掉。現在,載回的“大雁屎”卻成了主要利潤來源,盡管它只能做成魚粉飼料。

  清明左右,沿海各碼頭上仍停靠著大量的漁船。“出去的還是少。不過今年油價低,我們也馬上就要出海了。”在榮成的禾豐碼頭上,許仁信說,往年大家都等到谷雨時節才出海,否則“捕回那點魚蝦,連油錢都不夠。”許仁信是榮成市泓順遠洋水產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泓順公司”)的經理,土生土長的榮成漁民,見證了數十年來近海漁業的興衰。

  一次捕撈持續數小時,不分晝夜

  勞累過后,精疲力竭的船員們卸去衣靴,又濕又黏的衣服仍要繼續穿在身上,在這樣的環境里,已不可能有干凈整潔的說法。此時,躺在濕冷的床鋪上,對船員們來說是一種別樣的享受。

  蓋永豪,47歲,27年的漁民生涯中,他近16年都是船長,目前是威海榮成泓順公司所屬的“魯榮遠漁999”船的船長。

  浩瀚汪洋中,數十米長的遠洋漁船也如同漂浮在水面上的落葉。駕駛艙內,蓋永豪把著舵,眼睛時刻盯著遠處翻滾的波濤,他要憑經驗讓船體盡可能地避開波浪的的沖擊,而每一道波紋下面,或許就蘊藏著龐大的魚群,這也需要豐富的經驗來判斷。

  探魚機是一種雷達裝置,它能鎖定魚群的方位和深度。魚群驟然出現,蓋永豪扭頭就是一嗓子“放網”,這是說給大副的。馬達的轟鳴聲中,已聽不清大副在吆喝什么,只見船員們紛紛從船艙內爬了出來,奔向甲板、船幫、船尾,一頓忙碌中,機器啟動,漁網放入海中。放網的深度、角度,還有時間,都是關鍵,這都需要由蓋永豪來定。

  網一入海,船上便恢復了平靜,船員們再次返回船艙,或躺或臥,只等待著下一次的命令。船上到處都是馬達的轟鳴,你甚至沒法聽清外面的風浪聲。

  “提網”,蓋永豪又是一嗓子,這一聲一般會出現在半小時或兩三個小時以后。身著橡膠材質皮衣、皮褲和皮靴的船員們略顯笨重,蠕動著走向甲板的各處。絞機把巨大的漁網從海中拖出,懸吊在甲板上方。猛然間,如閘門泄洪,數萬斤的魚瞬間被傾倒在了甲板上。船員們靠近小山一樣的魚堆邊,將部分雜魚挑出。因為漁網捕撈的是單一的魚群,其它的魚并不多,整個挑選過程并不需耗費太多時間。一趟又一趟,一箱又一箱,魚被接力傳遞到甲板下的冷庫里,凍成板狀,再被搬出,堆砌在魚艙里。每板魚有大約30斤,“魯榮遠漁999”船的儲魚艙可以容納1萬板,也就是30萬斤魚。

  處處危機四伏。濕滑的地面、處處忙碌的身影、時刻轟鳴的機械、容不開身的空間,在船體內,人只要一不留神,就會摔倒或磕傷。

  這是一個極為勞累的過程,要持續數小時之久。一天兩次,或是兩三天一次,沒有個準點,不分晝夜。

  勞累過后,精疲力竭的船員們卸去衣靴,又濕又黏的衣服仍要繼續穿在身上,在這樣的環境里,已不可能有干凈整潔的說法。此時,躺在濕冷的床鋪上,對船員們來說是一種別樣的享受,他們會打開電腦看一會兒影視劇,或者直接酣然睡去。他們只需等候下一次的命令和下一波的勞累。

  這樣的一幕,蓋永豪每年都要經歷很多次,相似的景象也在遍布各大洋的遠洋漁船上時刻上演著。正因他們的勞累,各種遠洋魚類才被端上了百姓的餐桌。

“魯榮遠漁999”船員們的宿舍。“魯榮遠漁999”船員們的宿舍。

   來榮成之前有的新船員還沒見過海

  每年,新船員要占到船員總數的近半,他們來自全國各地,之前曾是工地小工、出租車司機、欠債的個體戶等,都是奔著高薪而來,對海上生活一無所知。

  船長,不僅是船上的最高統帥,更是船員們的主心骨,“一上船,這幫人的命就等于交到我手里了,我的命也在他們手里。”蓋永豪用這句話來解讀同舟共濟的含義。

  一艘遠洋漁船上,一般需要二三十人。船長是首領,其次是大副、大車(輪機長)、漁撈長各一人,其他人都是普通船員。船長、大副、大車等人比較固定,他們是漁業公司的功勛員工,而普通船員的流動性非常大。

  船員的工資都是按年結算,船長的年薪在30萬元以上,而普通船員則是六到八萬元不等,捕撈量大的話,公司還會給予每人一定的提成。

  每年,新船員要占到船員總數的近半,他們來自全國各地,之前曾是工地小工、出租車司機、欠債的個體戶等,都是奔著高薪而來,對海上生活一無所知。

船靠岸后修整,仍需留守的船員正在吃午飯。船靠岸后修整,仍需留守的船員正在吃午飯。

  出海時間短則二十多天,長則兩年,船員從見面聊天到最后相覷無言

  遠洋漁船駛向大洋深處,遠的要去大西洋、南太平洋,一去要兩年;近的則是去北太平洋,短則二十多天,長則四個月。在這期間,筆記本電腦是船員們的必備品,毫無經驗的新船員都會在老船員的勸說下購置一臺,不論新舊,不管配置高低,只要硬盤足夠大,能看視頻即可。

   1、拷滿視頻的電腦硬盤

  筆記本電腦是船員們的必備品,硬盤里堆滿了下載或拷貝來的電影、電視劇、小品,乃至毛片。船員中會有人攜帶移動硬盤,以確保大家的資源能夠共享。對于他們,看影視劇是排遣寂寞和勞累的最好方式。

  “魯榮遠漁999”屬于威海榮成泓順公司,船長蓋永豪帶領的漁船近年來一直在北太平洋捕撈作業。“魯榮遠漁999”船算不上大船,49米長,大部分的空間要用于捕撈作業和儲存魚類,船上的通道狹窄,僅能容一人通行;船艙狹小,被隔成數個小屋,約8㎡的房間要住六個人,上下鋪的床要占去房間內大部分的空間,角落里不大的儲物柜要堆放衣服和可用數月的生活用品。作為船長,蓋永豪享受住單間的待遇,他的房間緊鄰駕駛艙,只有約3㎡,不過能放下一床一桌一櫥柜而已。

  去甲板下層,要雙手把著扶梯彎腰低頭才能下去。這里是廚房,也是冷藏艙和儲魚艙。廚房里的廚具全部用電,飯菜做熟就吃,在味道上沒有太多講究,更何況,這里除了魚腥味,也很難聞出別的味道。這里的衛生自然也不太用講究,在岸上洗臉刷牙的日常生活程序,在船上則要被壓縮成很多天一次,有的船員甚至會數月不刷牙、不洗澡,也不換衣服。

  出海前,船員們要把40噸淡水、60袋面和米,以及整車的蔬菜搬運上船。有時也不需帶這么多,因為儲魚艙幾天就會被填滿,運貨船會及時趕到作業海域與遠洋漁船靠幫,把魚轉運走,同時也會給漁船帶來補給。船上有海水淡化設備,但淡化出來的水不好喝,只能用以洗衣和洗澡。

  個人攜帶的東西也不必太多。在一個全是男性船員的環境里,零食、香煙和啤酒是遠洋漁船上最為常見的個人物品。白酒易醉人,決不允許出現在船上。即便是喝啤酒,船長也會管制住量,決不允許喝醉。這樣做,并不是因為怕耽誤工作,而是因為在風浪中誰也不能把控自己的性命,更何況一個醉漢。

  2、上岸后“想把船上失去的生活補回來”

  上岸后,公司會給船員按月發放生活費用,這些錢則被他們縱情享受一番,下館子不醉不休,泡網吧徹夜不眠。“我們的日子就是這樣,有今天沒明天的,都想把船上失去的生活補回來。”蓋永豪這樣說。

  誰都明白,在波濤洶涌的海上,大家都是相依為命的兄弟。起初,來自天南海北的他們會很快熟識,在勞累過后相互聊聊各自的故事,聚在一起喝酒、打牌、搓麻將。隨著時間一天天消磨掉,除了捕魚,船員們的生活中只剩下了無聊,相互之間的聊天漸少,面面相覷卻無言,各看各的電視劇,甚至望著窗外的大海發呆。

  “一閑下來就會想家,老婆孩子咋樣了、家里莊稼咋樣了……,風浪起來的時候害怕,就怕沒命回去,四周可全是海啊,看不到邊,那浪頭好幾米高……”郭紅濤這樣說,張立華也這么說過,蓋永豪多年前也曾這樣經歷過,而殷國泰和他的新手兄弟們即將遭遇。

  船上有衛星電話,用以船長和公司每天的工作匯報,只有在特殊情況下,才會給船員打電話。這個“特殊情況”很少有,一是大家都知道使用衛星電話要每分鐘六七塊錢,二是不能把自己遭罪的情況告訴家里人。

  每當運貨船前來轉運魚,大家都會很高興,忙碌間隙都要跟對方多插幾句嘴,“不認識人家,但跟見到親人似的。”

  出海時間只有個大概的預期,不少人會每天在本子上劃一道,或在木板上刻一道,不為別的,只為告訴自己又熬過去一天。返航的時間確定后,歸心似箭寫在每個人的臉上。而當踏上岸的那一刻,新船員們都會腿軟,像郭紅濤所說“乍一碰不晃悠的地面,都不會走路了。”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陶相銀 王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