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歲趙殿香的一天,開始得比平常人要早一些。

  在仲宮張家村生活了幾十年,日子過得像她凌晨4點起床的習慣一樣。每天在村子和城市往返60多公里進城賣菜,一根扁擔上挑著的,遠不止兩編織袋里自家蔬菜的重量,晃晃悠悠的,是一家人的生活開銷、孫女的學費、幾萬元的饑荒和兒子重傷之后的補位……

她的一天她的一天

  從凌晨4點開始

  17日凌晨,窗外仍漆黑一片,趙殿香起身離床,到大北屋(客廳)開了燈,面前幾個大籮筐里,晾曬著頭天晚上才摘下來的蕓豆、豆角。拿過兩個編織袋,她一把一把裝進去。

房前屋后是五畝菜地,種的都是些時令菜。7年前,老伴去世了,如今操持這些地的,主要是趙殿香。房前屋后是五畝菜地,種的都是些時令菜。7年前,老伴去世了,如今操持這些地的,主要是趙殿香。

  能給她搭把手的,是趙殿香75歲的親家母——因為在云南老家無人照顧,親家母來到仲宮,成為這個家庭的一員。

  這個季節,趙殿香的兒子李洪安和岳母也會經常從野地里挖一些馬生菜、蒲公英,山上的地里這些東西野蠻生長,對城里人來說充滿了新鮮感。

  一同被裝進編織袋的,還有一些自家種植的小米、核桃,有時候趙殿香也會裝一些山雞蛋進去。賣菜多年的她,熟悉地掌握著城里人的口味——“城里人愛吃,能賣個好價錢。”

  一切收拾妥當,天漸漸亮起來了,家人們逐漸醒來。

  與農田合為一體的開放式農家院子里,開始熱鬧起來。大白鵝“嘎嘎”叫著跑來跑去,兔子用爪子緊抓著籠子,等著主人來喂它。

  廚房里,周末不上班的兒媳董曉蕓開始燒水、熱饅頭,她還得為婆婆沖一碗“雞蛋茶”——從云南嫁過來的她,已經熟悉婆婆早飯的口味和習慣。

  更多時候,董曉蕓早晨6點半就出門上班了,裝好菜后還要簡單做一些家務的趙殿香,可能連熱乎飯都顧不上吃,因為她要準時在7點鐘出門。

  趙殿香端著“雞蛋茶”滿足地喝了一口,她很享受周末這天早晨的短暫時光。平時,一家人難得能坐在一起。

  李洪安的性格和岳母有些相似,起床后,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有兩位老人能享用到并不奢侈的“雞蛋茶”,除此之外,桌上就擺著兩盤咸菜、幾個饅頭。

  兒子受了重傷

  她沒掉一滴眼淚

  兒子出事后,趙殿香就撐起了這個家。

  兒媳董曉蕓嫁進這個家后,兩個孫女陸續出生。兒子、兒媳在外打工,家庭的收入也還算湊合。

  年輕時趙殿香就要強,那時候還沒有直達市區的公交車,她就推著小車、挑著扁擔,一路走著從南部山區趕到城里賣菜。

  在這個家庭里,趙殿香是主心骨,家里和村里的紅白喜事都是她出面。

最大的打擊來自2014年8月17日,就是這天,兒子出了事。最大的打擊來自2014年8月17日,就是這天,兒子出了事。

  “他們倆都在外打工,但不在一個地方。那天,我接到電話到醫院時,孩子就一直昏迷著。”趙殿香說,兒子干活時摔著了頭,光在醫院重癥監護室就住了20多天,飯都是通過鼻子打進去的。兒媳傷心得不吃不喝好幾天,還一直流眼淚,孫女也是一直哭。

  趙殿香一滴淚都沒掉,“不是不心疼,哭能解決什么事。”

  花了17多萬元后,李洪安算是救過來了。包工頭就給了七八萬塊,兒子出院后,一家人欠下了十多萬的債務。

  如今,李洪安留下了后遺癥,每天需要服藥維持身體機能,再也沒法出門打工,沒法再干重活。

  趙殿香沒有停下挑著扁擔進城賣菜的腳步,“兒子吃藥需要錢,這個家里需要我。”

  很多人特地多跑路

  來買她的菜

  7點鐘,門外的李洪安已經發動起三輪車,兩大編織袋蔬菜和一根扁擔早已放進車廂。

  趙殿香的家在村邊的農田旁,門前布滿石頭的土路狹窄又崎嶇,卻是通往88路公交車終點站的必經之路。之前沒有三輪車的時候,趙殿香只能用扁擔挑著菜,用腳丈量這段五公里的路。

  三輪車的出現,減少了趙殿香的出行時間。路上很顛,趙殿香有些坐不安穩。這短短十分鐘的路程,是趙殿香一天里最放松的時刻。

  李洪安只能把母親送到公交站,趙殿香熟練地將兒子卸下的編織袋打結系好,擔起扁擔上了88路公交車。把行李放在車廂一側沒有座位的地方,她擔心半路影響乘客。

  車上的乘客多了起來,趙殿香也迎來了大家的好奇——現在很少有人會用扁擔挑著行李趕路了。“到市區賣菜”是每天趙殿香重復最多的解釋,見的人多了,趙殿香沒有農村老太太特有的羞澀和矜持,“這兒有座位,來這邊吧!”看到有老年人上車,趙殿香老遠就招呼著讓他們坐到空位上。

  更多的時候,趙殿香是沉默的,她靜靜地坐著,雖然很早起床,她很少在車上打盹,眼睛望著窗外,她總是時刻保持著精神。

  青年橋附近,是趙殿香進城后第一個擺攤的地方。離家六十里的這處不起眼的角落里,很多人都認識她,也知道她家里的情況,很多人都是特地多跑一段路趕來買她的菜。就連她現在所用的扁擔,也是五六年前一名宋姓老人在這里送給她的。

  鋪好油氈布,打開編織袋,老人慢慢將菜拿出來,還沒等她擺好攤,一名市民就買走了一把豆角。“都是好心人,都照顧我這老太太。”在趙殿香的念叨中,一天的賣菜就開始了。

  扁擔挑在肩頭

  走得很快

  果真如趙殿香所說,大家對于她的熟悉,就像是每天都見的鄰居,而這些人中也不少是她的老熟客,“我來一袋蒲公英。”“給我稱一斤蕓豆。”“一塊錢,不用找了。”趙殿香的小攤人流不斷,有的人則是走過之后特地轉頭回來,“這么大年紀還在賣菜,不容易。”

  沒人光顧的時候,趙殿香把豆角一根根縷好,按照一斤一把的重量綁好,而夾雜著雜草的馬生菜,也被她整理得整整齊齊,一包包裝好,“這樣看上去更好賣。”

  擺攤時間不長,一位老人到攤位上挑選了一袋蒲公英,邊挑選邊與趙殿香聊起了家常,趙殿香對于老人的詢問有問必答。聊天中,趙殿香也不閑著,她順手拿起一個塑料袋,將老人挑下來的壞的菜葉揀出來,裝進塑料袋內。

  11點多鐘,菜賣了一大半,趙殿香準備到另外地點賣菜。她蹲在攤位前,將菜整齊裝進編織袋,掛在扁擔兩邊。在離開之前,她特地將散落在路邊的兩個黃菜葉撿起來,與剛才收拾的壞菜葉一起扔進垃圾箱。

  并不寬敞的上新街里,她沿著道路右側,走得很快。幾十斤重物擔在肩頭,扁擔兩端壓彎了很多,但肩頭位置正挺直。隨著老人的前進,扁擔上的編織袋一前一后搖晃,扁擔有節奏的顫著,也引來不少路人的關注。“看這老人,身板真棒。”

  半個多小時,幾里路的路程,趙殿香一路挑著扁擔就走到了。大中午,太陽正毒,她走起來還是挺穩健。

  為了多賣一塊錢

  可以晚點回家

  中午12點,在制錦市小區擺好攤后,趙殿香從隨身攜帶的包里取出一個饅頭,就著開水吃了起來。老人吃得津津有味,“從家里帶,這就很好。”

  接下來的時間,不斷有熟客來買菜,也有一些路過第一次買菜的市民,無一例外,大家在問過趙殿香的年齡和家是哪里的問題之后,都會夸贊一番,其中有不少人還會多給一兩塊錢。老人則都會抓起一把蕓豆塞給對方,“來,再給你抓上一把蕓豆,你們這是照顧我這老太太。”

  “孩子,要點什么菜?”一下午的時間,趙殿香坐在馬路牙子上,不斷招呼著路過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馬生菜賣得最慢,到下午4點多鐘還剩一大半,“可能有的人喜歡,有的人不喜歡吃,沒法強求。”說著話,趙殿香也抑制不住賣菜的愿望,有人經過時,她都會詢問要不要買菜。

  直到5點多鐘,一名中年女子路過,買下了剩余的大半袋馬生菜,“馬生菜現在曬起來,冬天包大包子非常好吃。”而轉過臉,女子跟同行的人小聲說道,“這么晚了,讓老人早點回家。”

  “不管早晚,我每天都是賣完了才回去,有時候(下午)三四點,有時候五六點,最晚的時候能到七點。”對于老人來說,她每天只有將菜全部賣完后才會回家。與早回家相比,多賣一元錢顯然更重要一些。

  夕陽西下,老人收拾好攤位,仍舊是把攤位旁的菜葉垃圾收拾干凈后,才背起編織袋、扛著扁擔,走上回家的路。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王倩常新喜 見習記者張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