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輝(43歲)
社區：昌平滿井西村
【德行錄】
拉開出租屋大門，左轉往北，穿過一個小胡同，劉輝對著一排平房叫“老娘、老娘”。
屋內沒有人答應，劉輝徑直進里屋，跟床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婆婆寒暄。
“老娘，吃了嗎？少抽點。”老婆婆也不答話，笑著看她。劉輝開始清掃地面的煙頭，并叮囑她一些生活細節。
這里曾是劉輝的家，老婆婆是她的前婆婆，患有多年的精神病，已被劉輝義務照顧了五年。被照顧的，還有前夫和前小叔子，他們都患了精神病。
要照顧三個病人，還要賺錢供孩子上學，在別人勸說下，劉輝答應去相親，但她相親的唯一條件，就是能一起照顧前夫一家。
她要帶著前夫一家三口去嫁人。
第一次到前夫家，劉輝跑到村邊小河旁，哭了一下午。
“他們家不是窮，是太窮。”2013年11月26日，在昌平滿井西村的出租屋內，劉輝回憶第一次進前夫老張家門時見到的情形：全家一共兩間房，土坯壘的，搖搖欲墜，他爸提著酒瓶子一邊給自己灌酒，一邊站起來讓座，卻發現整個屋子里沒地方可坐，大通鋪上躺著他的母親，看到生人進門就開始罵罵咧咧。
患上精神病的前夫
劉輝的老家在湖南岳陽，她是家里年齡最小的孩子，在老家可以衣食無憂，但為了證明能自食其力，1991年，她選擇了北上打工，經工友介紹，認識了憨厚老實的老張。
“戀愛的時候，他總是騎一個多小時的自行車去看我，給我送飯，陪我聊天，那個時候真的很感動。”也因為這些，劉輝決定直面張家的貧窮。
1994年，劉輝背著家人與老張領了結婚證。為了省錢，兩人在外租的房子并不比家里的好，日子也越來越窘迫，兩人最困難的時候，租住在一間沒有通電的倉庫里，每晚點蠟燭，甚至連一包鹽都買不起。
窘迫的生活加劇了兩人在生活中的矛盾，1996年，劉輝懷孕了，少了一方經濟來源，生活的重擔都壓到了老張頭上，他的脾氣也逐漸暴躁起來，并開始酗酒，與劉輝爭吵時還表現出暴力傾向。
為了不影響肚子里的孩子，劉輝只好回到湖南娘家養胎，在娘家人的挽留下，她在老家一呆就是兩年。
等到1998年她回到北京時，老張已開始大量酗酒，人也變得多疑起來，“只要我跟陌生人說話，他一定要盤問半天，最后都發展到動手打人了”。
遭遇到多次暴力后，劉輝開始對老張心灰意冷，老張也被診斷為間歇性精神病。2001年，在老張清醒的時候，她提出了帶著女兒出戶的離婚請求，病情逐漸變重的老張同意了。
為了養活孩子，她去廣場賣過礦泉水，也在租住地擺過地攤。最后，她決定回村子開個小賣部。好心的鄰居們給她出錢出力，剛開業時，幾乎所有家當都是村里鄰居和親友湊起來的。
每天早上五點起來給女兒做飯，等女兒吃好了就去進貨，七八點開門營業，一直到晚上十一點。雖然辛苦，劉輝的收入維持自己和女兒的生活外開始出現結余。
但好景不長，因前夫每次發病，總跑到小賣部鬧事，常打得劉輝鼻青臉腫，然后抱著一堆商品跑開。劉輝說好多次想死，但看見女兒，又把念頭藏起來了。
以前妻的身份“回家”
隨著老張病情的加重，張家的境遇也越來越差，酗酒的張父很快因肝中毒去世，不久，老張的弟弟也被診斷患上了間歇性精神病，一家三個精神病人僅靠張母微薄的退休金維持。
2008年，張家三口都曾被送到精神病院治療，三人病情明顯好轉，但老張出院后依舊酗酒，沒過多久精神病又復發，并開始對陌生人動手。
62歲的退休工人王景源回憶，他曾親眼目睹老張與人發生爭吵后，操刀砍人，將前來勸架的村支書砍傷。
前夫家逐漸惡化的狀況劉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別人都說，我們離婚多年了，他家的事情與我一點關系都沒有，但真的沒有嗎？他始終是我女兒的父親，我們沒有了感情還有親情。”
劉輝最終做了一個常人認為非常傻的決定，2009年，她以前妻的身份再次回到了那個離開八年的家，她希望通過她的努力支起這個即將倒塌的家。
劉輝拿出自己這些年開小賣鋪賺到的錢，并向親戚朋友借了十余萬元，開始給前夫家蓋房，半年后，二十余間房蓋好了，包括一棟三層樓房和四間平房。
“給前夫、婆婆和小叔子一人一間房，其他的房間我都租出去了。”劉輝說。但老張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劉輝便將前夫送到精神病醫院，用房屋的租金給前夫支付醫藥費。
相親的唯一條件
長期為生活奔波，已經43歲的劉輝越來越感受到身邊需要一個相互溫暖的人。
“有一次我生病了，躺在床上一整天，爬不起來，連個做飯給我吃的人都沒有。”
在別人勸說下，她開始同意與人相親，唯一條件是要一起照顧前夫一家。但就是這唯一的要求，讓很多相親者躲得老遠，直到2011年遇到四川籍的老吳。
2013年11月26日，在離劉輝前夫家僅百余米的出租屋內，談到與劉輝的結合，老吳并不擔心照顧不過來。
“她一個人都能行，我幫一把，她不就輕松一些么？”這個遭遇過一次婚姻挫折的5旬男人，在了解了劉輝的經歷后非常感動，兩人見面后不久，就用自己的全部存款幫劉輝還掉了給前夫建房的五萬元欠賬。
2012年11月，在湖北衛視一檔節目錄制現場，劉輝穿上了節目組為她準備的婚紗，在觀眾面前向老吳求婚，鏡頭前，兩人相擁而泣。
新婚的喜悅很快被村里的流言打破，“有人說老吳是沖著我前夫家的房子來的。”劉輝無言以對，為了證明自己的真實想法，她找來村委會，專門立下了字據，明確自己對所建房屋并無所有權。
“我只是想告訴所有人，照顧他們家，是我自愿的，與利益無關。”
每隔一個星期，劉輝會去醫院給前夫送一些換洗的衣服，每天，她和老吳會早中晚三次到前婆婆家幫忙打掃衛生，前婆婆和小叔子不會用電器，只能燒煤球，但又怕煤氣中毒，所以時常得看著。
如今，劉輝的手機里還保存著去醫院看望前夫時拍的照片，高鼻梁、寬嘴唇、圓圓的臉龐，有些破損的門牙沒能掩蓋住他臉上堆滿的笑容。
【榜樣說】
這么多年，我悟出來一句話：人，只要你對他好，不管他是誰，都會被感動。——劉輝
本版采寫/新京報記者 何光
本版攝影/新京報記者 吳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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