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筆費用的出處,據郭氏母女對新京報的說法,原本家中就不缺錢,第一筆財富積累源于炒股。
在郭登峰的描述中,早年在深圳的經歷并不艱難,賺錢竟十分容易:她曾在深圳華聯大廈8樓的一個服裝有限公司拿貨。一件職業套裝,拿貨價280元,最少賣1000多;后來還開麻將館、茶樓,有時候朋友做生意,拿點錢投資。
但郭美玲的朋友不以為然,有人曾向媒體透露,2007-2008年間,郭登峰因結交了一位外國男友,家中財富狀況才發生變化,能夠安排郭美玲前來北京進修。
彼時郭美玲所在的電影進修班里,也匯集了諸多“有藝術創作經歷”、希望未來能躋身娛樂圈的“北漂”年輕人,并迅速結成圈子,他們稱呼郭美美“美美”或“大美”。
郭美玲繼承了母親郭登峰的社交能力,線上的微博社交中,她與人討論香水、名包和汽車;而線下,她則積極參加各種這個圈子里有錢人的社交活動。
2009年,郭美美在昌平租了一間別墅來開派對,慶祝自己的18歲生日,并在當晚收到了一塊價值18萬的卡地亞藍氣球腕表。
表是一位養藏獒的老板送的,郭美美并未告知郭登峰,后來將此表轉贈給母親。
“你覺得女兒接受這么貴重的禮物合適嗎?”新京報記者問。
“你可以去問那個老板,他只是覺得美美很有靈氣,和藏獒拍照也不害怕!惫欠逭f。
而郭美美對這一行為的理解是:“我知道他喜歡我啊,但我都說了自己還小,不想談戀愛,那為什么不能要?”
在郭美美因賭球被拘后,這些曾在圈子里和她結識的朋友急于撇清關系,在接到采訪電話時,都矢口否認,稱不認識她,或是不熟,這恐怕是牢獄中的郭美美想象不到的。
7月9日,聽聞女兒被北京警方采取強制措施的消息,郭登峰第一時間趕回北京。
在郭美美經紀人吳名的描述中,這位母親情緒哀傷,拒絕了所有媒體的采訪。這也是郭氏母女慣常的高調第一次被打破。
出道
紅十字會風波
郭美美帶著“炫富”的標簽走進公眾視野時,剛過完20歲生日。
她的人生賭局或許從此時開始。
2011年6月,在她的微博照片里,不同顏色的愛馬仕包包整齊排列,紅色的MiniCooper十分扎眼,而那輛價值240萬元的瑪莎拉蒂,郭美美是以主人的姿態斜倚著白色的車身,墨鏡遮住她半張臉。
母親郭登峰曾意識到這樣“炫富”有些不妥——這些包包大多都是假的。
她曾對新京報記者說,除了自己購買和“干爹”贈送給郭美美的兩個愛馬仕是真包,其余都是她過去在深圳羅湖區購買的仿冒品!盀榱伺湟路,顏色好看。”
但她也從未真正制止女兒在微博上“炫富”,同時為了讓女兒“在同學面前有面子”,在其18歲生日時,為她購買了這輛價值38萬的MiniCooper。
據郭登峰說,這錢原本是要買房子的,當時在珠江帝景看好了,一萬七一平米,但郭美美建議說先買車,因為進出不方便。
“確實是這樣,我也不太習慣走路,坐地鐵也不方便。北京很大,在深圳那么小的地方,我進出都是開車的!惫欠逭f。
而這輛瑪莎拉蒂,是郭美美的“干爹”王軍為其購買。郭美美因為郭登峰的關系與王軍結識,成為“男女朋友”,隨后以“干爹”相稱。
在對警方的供述中,郭美美自己戳破了當年面對媒體時謊言,是覺得有這樣一位比自己大15歲的男友而感到羞愧。
盡管在采訪中,郭美美一直在回避和王軍的真正關系,但在問及她對王軍的感覺時,她還是袒露心跡:“有時會有父愛的感覺,他確實對我很好,對我媽媽也很好。他有時摸我的頭發,有時說我傻。”
關于這輛瑪莎拉蒂的來源,郭美美向新京報記者回憶,2010年在深圳與王軍見面時,曾索要一輛車作為20歲的生日禮物,男友應允。
“回北京后我去看車,一開始去看奔馳,后來得瑟地跑去賣各種昂貴車的金寶街,我看了瑪莎拉蒂腿就挪不開了,好喜歡,當時恨不得把車給吃了。”郭美美對新京報記者說。
她大膽地預訂了一輛白色的瑪莎拉蒂,然后給王軍打電話說要先交50萬定金,但并未告訴對方全款是240萬。
拿到瑪莎拉蒂后,她形容為“高興的手都發冰了”,在很激動、很想給朋友看的情況下發了微博。
但真正點燃網民憤怒情緒的,是郭美美“中國紅十字商會總經理”的微博加V認證,盡管中國紅十字會多方澄清,郭美美也承認這個稱謂是胡鬧,這場風波還是把她拽進輿論的漩渦中,再難翻身。
“你覺得是認證身份有問題,還是炫富不對,還是后來處理事件的方式不妥?”3年前的采訪中,新京報記者問。
“都有。這些事情單個來講,不是個事兒。全都串到了一起,就是大事了。就變成了一個偶然又必須發生的事情了,變成一個爆發點。”郭美美說。
當時在郭美美看來,自己更像是某種意義上的犧牲品:“中國人太多,貧富差距大,很多人不滿,有時候遷怒到我身上,他們也許并不是那么恨我,而是恨一種社會現象,在我這里找到了一個發泄點!
賭術
“我得瑟地活著”
2011年9月,紅會風波爆發兩個月后,郭美美和母親郭登峰,在雙井富力城的一個咖啡館里,與記者從下午聊到天色暗沉。
她們找到了一位曾是媒體人出身的新經紀人Jackie,主動聯系了多家媒體采訪,希望能重塑形象。
當時,Jackie安靜地坐在一旁,偶爾提醒她某段故事可以略過,但這不影響郭美美的表達欲,她撅起嘴以示不滿:“有什么不能講的?”
對于紅十字會遭遇的信任危機,郭美美并沒有表現出太多愧疚和壓力,她會明確要求下午接受采訪,否則因為沒睡好出現“包子臉”會很難看;訪談間隙,她會時不時照照鏡子,嘟囔著鼻子太大,或是拿出貼滿亮晶晶水鉆的蘋果手機仰望45度、舉起V字手自拍。
母女二人已成為眾矢之的,按她們的說法,每天躲在北京租住的房子里,承受各種謾罵,幾乎以淚洗面。
說到激動處,郭美美伸過手腕,出示“自殺”的憑證給旁人看——是皮膚上一道并不太顯眼的傷痕。
事實上,她的生活并沒有因為大事件的撞擊而偏離軌道:開著紅色的MiniCooper,和從前一樣逛街、看電影、和朋友聚會,沒有遮掩,更沒有躲避。對于公眾的質疑,她甚至在微博上開了一場小型的“新聞發布會”。
“有些人在微博說,我得瑟地活著。”接受采訪的郭美美,卻很認同這個評價。
無論是主動尋找媒體,還是在微博上做“新聞發言人”,都指向一個目的:成立工作室,進入娛樂圈。
這需要更多的關注。她開始設法為自己博得名聲,并在意自己的公眾形象。
她在微博上發布前往大石橋敬老院的信息,稱給22位老人家送了500斤面、兩箱油和45斤雞蛋,并呼吁好心人去幫助這些老人。
今年春節,郭美美通過朋友找到了王寧(化名),希望王寧和他的團隊能夠拍攝一部講述自己真實故事的電影。
她對王寧的說法是:用真名,說真事,拍攝的地點也是真家,目的是要還原現實,展現和澄清自己。
王寧說原本推了這個活兒,覺得敏感,但后來因為郭美美開出的價格十分豐厚,從商業角度考慮,最終接受。
直到電影開拍后,王寧才意識到,這個傳說中“背景深厚”的姑娘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強大。
沒有房產,沒有游艇,更沒有宴會,拍攝地點定在郭美美位于深圳的家。“其實只是一棟別墅的一層!蓖鯇幷f。而整個拍攝過程中,郭美美表現出的乖巧、聽話,好溝通,沒什么堅持的個性,讓王寧覺得詫異,這和之前很多人眼中的郭美美有太大差別。
電影宣傳期間,王寧原本指望依賴郭美美的社交圈,可以多找一些媒體來宣傳,“但最后都是我叫過來的,沒有記者主動愿意拍!蓖鯇幷f。
郭美美沒能通過正面宣傳“洗白”自己,2013年8月,網絡電影《綠茶妹》發布,講述一群北漂女孩憑借自身條件混跡于京城富人間賺錢,郭美美在其中扮演“游戲女郎”的角色,是個無足輕重的配角,巧合的是,這個故事幾乎是她自身經歷的真實寫照。
前傳
小城郭美玲
今年23歲的郭美美出生于深圳,她早年有著另一個更普通的名字:郭美玲。
前經紀人Jackie的描述里,郭美玲的母親郭登峰早年跟隨第一批南下打工熱潮,離開湖南益陽老家,前往深圳打拼,并未婚生下郭美玲。
公開場合里,郭美玲很少提及家族和生父。對于家族的描述,她的用詞是“都是從商,見識不廣”。
而據北京警方介紹,郭美美的大姨曾因涉嫌容留他人賣淫被當地公安機關刑事拘留,其舅舅曾因販毒被判刑。有詐騙前科的生父,唯一一次公之于眾是今年2月,郭美玲在微博上發布了一張照片,是其14歲生日時生父和母女二人的合影。
受家庭變化的影響,郭美玲對于父親并無好感,“我很討厭小三、二奶這種事情,我媽懷我時,我爸因為經濟案被抓了。我爸花心,留了200萬給他的情人,沒給媽媽一分錢,我就覺得這樣的男人特別討厭,我特別恨我爸!3年前,她曾對新京報記者說。
在深圳長大的郭美玲曾于初二時跟隨母親回到湖南益陽,生活了一年,并就讀于當地一所國際實驗學校。
官方網站的學校簡介中,這所當地最著名的中學擁有“高標準的教學大樓、各種樓館布局合理、高雅氣派”。曾就讀于這所學校的學生回憶,這所眾人眼中的“貴族學校”多富家子弟,收費也相對較貴,非寄宿5000多元一學期,寄宿則更貴。
郭登峰對于女兒十分寵愛,有求必應,樂于給她提供最好的物質生活。在對新京報記者的描述中,那時郭美玲一周回家兩天,郭登峰會燉燕窩給她補身體,每周的零花錢從未低于600元。
才十五六歲的郭美玲已經顯露對美的額外追求,她的朋友曾提供給媒體的照片里,郭美玲已經染著黃色頭發,并戴了些廉價配飾,這與母親相似——年輕時的郭登峰,也是容貌姣好,衣著時髦。
她察覺到女兒的愛美之心,曾多次斥責郭美玲“讀書時不好好讀,總是在照鏡子”。
那時,郭登峰眼中的女兒,雖然不成熟、不懂事,但還保持著純真、善良。在“貴族學!睍r,郭美玲曾將零花錢捐贈給慈善機構。六七年前,郭美玲在益陽當地電視臺實習,跟隨記者采訪貧困大學生,看到對方困境后,感慨自己生活幸福,還主動將幾百元零花錢全部拿出來,遞給那個學生,鼓勵他努力學習。
當時任教于這所學校的老師張亮(化名)記得,郭美美曾“兩進兩出”,都是未滿一個學期就離開。盡管這位女學生并不勤于學業,單單是作文卻給他留下深刻印象。
公開的作文里,郭美玲文筆通順,俏皮可愛,描述和母親去朋友家作客的經歷,她寫道:“跟邁克在外面走的感覺也還OK耶!因為他不僅是一個外國帥哥,又打扮得那么酷,讓旁邊的美女投來了不少羨慕的目光呢!”
新京報記者 朱柳笛 實習生 曹憶蕾 北京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