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道 黃河入海口，公路兩旁有數百座抽油機，印著“勝利油田”字樣沖渤海機械點頭。當地有種討吉利的說法：讓其統一面朝大海方向不間斷“磕頭”，可祈雨順無災。
這塊全國第二大石油工業基地的重視保障，當然不會停在“吉言”上。保險在山東這個金融相對短板的經濟大省受到較多重視，保費排名常居全國第三。
2013年3月，郭樹清赴任山東省省長。這位前證監會主席常在全省金融會議中讓保險監管負責人最先發言，“銀行、證券很熟了，保險卻要多了解”。
郭樹清的到任加快了保險業在山東創新展業的步伐。其簽發的《關于加快全省金融改革發展的若干意見》(簡稱“金改22條”)中，涉及保險的改革任務就有16條，共計45項具體工作任務。
這位金融背景濃厚的省長，對當地保險的定位與保監會主席項俊波定調商業保險轉型思路頗為契合。郭希望讓財政也能發揮金融的杠桿作用，撬動實體企業和經濟發展，而非直接給予某項補貼，“財政有限，不可能包攬全部”。山東保監局一位內部人士如此轉述。
舉個例子，最近山東省經信委(經濟和信息化委員會)和省財政廳主動聯系保監局，商討是否可以將政府原來對“首臺套”產品的直接獎金(補貼)轉化成保費，替這些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創新產品提供質量安全保險。希望既能促進自主產品的信譽度和銷量，又能放大財政功效穩定市場。
而項俊波也在多個場合中闡述保險業在國家治理體系中的定位。他認為，轉型突破口就在參與社會民生保障、政府職能轉變、融入實體經濟等領域，應該讓保險獨有的保障屬性成為國家經濟社會轉型和治理的重要支柱。
這樣一來，商業保險的發展之路也拓開了。同樣的探索，還出現在菏澤的牡丹保險、東營的安全生產責任險、濰坊的訂單農業貸款保證保險和濟南的生豬價格指數保險等上。
但這些遍地開花的政、產、融合作，也給保險業不少挑戰。“無數據積累、基層專業人才短缺、保險公司經營理念轉變需要時間等，都是有好模式但承保能力有限的直接原因。雖然山東的各級政府確實給了不小支持。”上述人士評價道。
在山東保監局局長孫建寧看來，大而不強，是山東保險的現狀。通過財政可以把保險深度推高但密度仍有不足，提高人均保障水平是下一步的重點。
通過這些試點，不斷總結出公司內部治理、人才培育機制、風險控制水平、與政府和其他金融機構合作的互動上有待改進的問題。至少，山東用眾多探索案例組成了一個可研讀的保險轉型樣本。2013年，山東(不含青島)全省75家省級保險公司和2家法人機構實現保費收入超過1100億。
6月初，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走訪濟南、東營、濰坊、菏澤等地，試圖還原山東保險改革樣本。
“兩開兩籌”的展業機遇
近期，保監會又批籌了兩家總部設立在山東的財產險公司。加上2013年和2010年分別在濟南成立的德華安顧壽險和泰山財險，總部在山東的保險公司已為“兩開兩籌”局面。
新批的一家是位于煙臺的華海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籌)，注冊資本8.5億，股東由萊州誠源鹽化有限公司、龍口嘉元東盛熱電有限公司等10家民營企業組成。
另一家是中路交通財產保險股份有限公司(籌)，注資10億，股東由青島國信發展有限責任公司、青島交運集團公司、青島啤酒[0.08% 資金 研報]集團有限公司等8家運輸業相關企業組成。
從股東結構看：地方性金融、民營資本、專業屬性公司，都是金融改革鼓勵的元素。“好拿牌照，但發揮特色職能短期內希望不大。另外，總部設在非一線城市，吸引人才也有一定局限性。”上述山東保監局人士說。
現有的專業性保險公司運營情況，印證了上述人士判斷。2007年成立的長安責任保險公司，是國內第一家專業責任保險公司，但運營6年后的年報顯示，2013年長安的責任險收入僅7126萬，而車險保費收入18.99億，兩者在22億總保費收入中占比分別為3.3%和86%。
當然，車險占產險收入超過七成比例是行業現象，政府主導提升農險、責任險等比例也成為產險調結構的重要助力。
牡丹是菏澤市重要經濟產業，46萬畝產量及加工品占全國出口總量的八成。“1噸牡丹籽可實現50萬元經濟價值。1斤頂級牡丹花茶葉市值可賣到2000元，且一株牡丹可活幾十年。”6月7日，擁有5000畝牡丹資產的山東盛華農業公司董事長譚寶劍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說。
但牡丹的投資成本也很高，種植頭三年沒有產出，“且最怕遇洪澇”。譚寶劍們希望有保險來平衡風險，“最好能保住利潤”。
4月底，盛華成為首單簽約油用牡丹(非觀賞類)種植保險的企業。由菏澤市政府支持50%保費補貼，泰山財險承保。該險種是以種植地塊為標的，一年內因洪澇、臺風等氣候原因造成牡丹生長損失時，補償種植戶損失。泰山財險給出的保費標準是，株齡1-3年的幼苗保費24元/畝，保額600元；3-5年保費30元/畝，保額1000元。
出于風控考慮，這一保障對種植戶來說并不解渴。譚對記者稱，1畝地算上租金、幼苗、人工等1年的成本超過3000元，且3年才結籽、5年才穩定。“加上株齡1年以下，以及觀賞性的牡丹不保，所以我5000畝地中只保了1650畝。”
對此，泰山財險一位高層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在該險種上，目前公司已簽6單，收入10萬保費。不過，“風險都集中在菏澤市，一旦洪澇將全軍覆沒，加上難以利用再保分出風險，所以試點初期的保障確實有限。”
他認為，該險種的保障程度會隨菏澤市整個牡丹產業鏈的逐步成熟而增加。“菏澤的牡丹加工產業尚處初期，保險的參與才剛開始，以后在風險定價上會更完善。”
對于中小險企的展業，上述人士認為深耕地方產業是個可行方案，“車險控制在六成比較健康，其他要靠農險、與城商行合作的信用保證保險等領域尋找機會。”
而實際上，地方的林業、漁業、石油系統等產業在商業保險尚未介入之時，已經形成了經營主體間相互保險的機制。這是保險發展的初級形態。“山東的漁業互保這兩年也逐漸曝露一些風險，他們希望能引入成熟的商業保險模式，控制風險。”山東保監局人士認為這也是保險機構展業的機會之一。
參與社會治理的實操難題
保險要提高社會治理參與度，則可能需要在風控專業度和事前預防機制上下功夫。山東是石油工業大省、農業大省，在安全生產、食品安全保障方面較為重視。
2009年，擁有規模以上危化品企業超過300家的東營市，已開始試點安全生產責任保險。由人保財險、太保財險和大地財險三家在當地的分公司實行統一保險責任和條款參與。安責險是在經營單位發生安全事故后對從業人員和第三者的死亡、傷殘履行賠償責任的保險，具有“不賠則已，一賠就是巨額”的特點。
經過5年的推進，東營市已有超過80%的企業參保。對企業最大的吸引力是，購買安責險后，可免交安全生產風險抵押金，并且被納入是否發放安全生產許可的考慮指標。
以裙興石油化工有限公司為例，該公司支付1.7萬(浮動費率現已降到1.3萬)保費/年，即可取回每年繳納的抵押金40萬元，“凍結的這部分抵押金，利息都比保費高。”該公司總經理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稱。
多位業內人士亦認為，風險控制的重點應在事前防范上，定期安全隱患的排查，需要引入保險公司的外部督促機制。如果保險公司以專業形象在前端替企業承擔安全咨詢顧問的角色，那么企業對保險的主動依賴就會越大。
但現實操作比較困難，保險公司事前介入尚只停留在初級培訓上。“缺專業人才，尤其是最基層公司。”保監局人士稱。另值得注意的是，這家在當地第一個參保安責險的化工公司，卻沒有針對自己的生產設備和資產申保企財險。
“這種業務鏈條較復雜的化工企業，我們沒有找到合適的風險等級定位。不能界定安全等級，就無法定費率。如果按照最高千分之七的標準，這公司資產2000萬每年要交14萬保費，他們也表示難以負擔。”6月4日，負責這家企業承保的人保財險業務經理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坦言。
保監局人士認為還有一個原因，石油化工系統“考慮到聲譽影響，更愿意集團內利用互保機制自己化解事故損失，商業保險較難介入”。
“銀、保、P2P”大金融探索
在濰坊壽光，為解決農戶和中小企無抵押融資難的問題，當地市政府和銀行嘗試了不少辦法。從早期的三戶、五戶聯保到后來的蔬菜大棚所有權抵押探索，實踐幾年下來效果不太理想。
“我們收了一些大棚，產權認定上有阻礙，變現也很困難。現在銀行不太接受這種抵押方式了。而近期聯保的隱患也逐漸暴露。”5日，濰坊銀行一位客戶經理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透露。上述菏澤盛華農業公司譚寶劍也坦言，公司目前周轉資金緊張，而沒有抵押銀行不給放款。
去年初人保財險總裁王銀成考察濰坊，依托山東省分公司和濰坊市政府簽署了農業產業化全流程風險管控戰略合作協議，并以壽光為試點，用中小企業貸款保證保險及個人貸款保證保險嵌入融資環節。
具體操作模式為：財政先期投入1000萬，每單按貸款額的1.5%補貼，貸款戶在銀行提供利率優惠的基礎上，繳納貸款額的1%，共計2.5%作為貸款保證基金。出險時，現有該基金支付完畢后，超出部分由銀行與保險按1:9比例共擔。但當保險公司當年賠付額達到年度累計保費的4倍時，即停止賠付。試點總規模控制為20億。
“這個方案跟銀行磨合了大半年，糾結點就在1:9這個比例上。銀行對壞賬率有嚴格控制，加上現在貸款環境下行，有一些是我們審核通過愿意提供保證保險，但銀行還未放款。”當日，人保財險一位內部人士對記者說。
該險種試點一年，累計提供支持融資4500萬，其中正在放貸的有接近2000萬，其余尚在完善手續中。
“銀行與保險，雙主合作動機并不完全一致。銀行希望貸大單，千萬級以上的；但保險出于風控考慮希望盡量接小單，超過300萬就要上報人保總部審批。”保監局人士分析稱。
人民銀行壽光支行負責人亦表達過希望人保把權限下放以及貸款額度由500萬提高到1000萬的意愿。
“貸款保證保險，在國際上都是出險率較高的。我們考察了近70家，最后簽單29家。中小企和農戶經營存在賬本不規范、為避稅而故意做虧的情況，人保雖有自己基于車險和財產險的數據庫做風險評估，但在初期仍然需要謹慎。”人保財險上述人士透露。
在貸款保證保險上，人保其實吃過虧。2003年人保在全國范圍內推廣汽車貸款保證保險，本應由保險公司對貸款人進行調查，銀行根據保險公司的調查材料和履約保單以及車輛保單發放貸款。一旦出現風險，所有壞賬損失由保險公司承擔。
“基層業務人員有業績任務，賠付又不跟個人掛鉤，所以根本沒有風控把關，銀行也認為風險都在保險公司那，有申請就會放款。后來壞賬高企，人保虧得一塌糊涂，公司緊急停了這個業務，保監會也要求這類險種要報批。”一位保監會人士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透露。
“所以在壞賬比例上一定要讓銀行分擔，哪怕只有一成，銀行也會把風控關。”上述人保人士說。
但事實上，這類嘗試，銀行積極性不是特別大，試點的眾多銀行里農業銀行[0.00% 資金 研報]并沒有參與。也有保險人士認為，銀行的融資功能可以用P2P平臺替代。
“自建一個P2P平臺，保險公司在平臺上提供的仍然只是一款信用保證保險，這樣不僅能幫助我的客戶解決從銀行難以貸款的問題，我們保證保險的保費收入規模也會迅速擴大。”當地一家財險公司研究互聯網金融的人士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透露。
他已經物色好風控合作機構以及第三方支付機構匯付天下，“投資人在我們設計的P2P平臺上，如果有閑置投資資金，還可以放在‘生利寶’里產生收益。實時申購與贖回，不會耽誤投資人在P2P平臺投標。希望未來兩個月內這個平臺可以上線。”
不過這一想法尚未獲得該財險公司最高管理層的通過，“保證保險我們與當地銀行談判確實比較困難，P2P我們不太看好，這都不是我們目前的主業。”該公司管理層說。(編輯韓瑞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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