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跑
在廈大,黃云凌曾經重建了自己,不僅獲得了“人類教育體系中的最高學歷”,也逐漸訓練自己達到超越個人不幸的“境界”。
在海灘沿著海岸線夜跑是他最美好的記憶之一。30分鐘左右,5公里,海風拂面,海水深沉。“跑到兩三公里時,整個人會陷入一種‘冥思’狀態,所有的想法都排空了,那時候會非常快樂。”
六月的畢業季,火紅的鳳凰花正開得燦爛,黃云凌則沒這個心情欣賞。直到畢業,盡管求職屢屢受挫,他也沒有在同學面前表現出強烈的消極。
在一位和黃云凌碩博同學六年的廣東同學眼里,黃云凌自始至終都顯得很“樂觀”。“經常看到他形單影只的身影穿梭在自習室和圖書館中。”而讓他印象最深的還是黃云凌在電腦前寫文章、工作時的背影。
“那個背影比一般人都要縮小,因而顯得與周圍環境不太協調,而黃云凌打字要比其他人困難一些,那個背影顯得格外努力,格外讓人感動。”
這位“廣東同學”畢業后留在了廈大,成為這屆博士里“走得最好”的。
在很多同學眼里,黃云凌是最專注于學術的一個,沒有太多雜念。博士期間,他參與導師多項課題,并申請和主持了一個省社科以及一個博士創新項目。他的導師徐延輝說,“一般來說,博士只要發表兩篇論文即可畢業,他發表了五篇論文,在《中文社會科學引文索引》庫(CSSCI)上均可查詢到。我們完全按照正常程序培養,畢業時他已經達到了博士的學術訓練要求。”
黃云凌的幾位博士同學對他的一致印象是“上進”、“自信”,擅長定量分析和統計學,英語也不錯,還經常幫同學看文章、提思路,“科研能力在我們這屆博士里可以排在前列。”大家從沒想過黃云凌會面臨這樣的局面,“我們都以為,中國有這么多高校和科研機構,像他這樣的人才肯定會有地方可去。”“沒想到連他‘看不上’的單位都拒絕了他。”
黃云凌的親戚朋友也“動了能動的關系”,想幫幫他,但最終多卡在“形象”上。進高校任教、從事學術研究的夙愿似乎越來越遙遠。
拖延和無盡的等待,消耗著黃云凌的信心和自尊。家人和黃云凌的“矛盾”也越來越多。“爸媽每天都打電話來催,還讓我考慮去中小學教書,他們覺得我可能要求太高了。我的壓力越來越大,父母培養我這么多年,我不想讓他們難過。”而另一位在大學任教的表哥也對他表示,讓他這樣的人進體制,大學領導也有難處,老師臺風重要等等,建議他采取“尋求同情”、放低身段的策略……
這些都讓他感到更為孤獨。
“擺攤”之后,在媒體關注下,黃云凌的確收到了很多企業的邀約,內容涉及“教育培訓、美容整形、醫療器械、食品行業”,還有提出“現教”雕刻的。當然也有比較“靠譜”的企業,希望他去從事人力資源、數據分析等比較專業對口的工作。
他想再等一等研究所和大學的面試結果,雖然已經等了幾個月。如果還沒有“消息”,就決定轉投企業。
這半年來,黃云凌反思自己的確亂了“陣腳”,連跑步也中斷了,“面對逆境舉重若輕的境界我還沒有達到”。他喜歡從文學和哲學作品中尋找答案。
在加繆的《西西弗神話》中,西西弗受諸神懲罰把巨石推上山頂,石頭重復滾下,西西弗反復拼勁全力推上去,反抗荒謬的命運。這個讓他流淚的故事也讓他一直在思考:到底誰才是神,誰又是西西弗?
27年前以令人遺憾的形象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時,爺爺做主將他抱在懷里“一視同仁”地疼愛。在那個將不想要的孩子遺棄在街邊的時代,黃云凌能活下來“已經很幸福了”。而他則不得不面對與自己背負的“伙伴”抗爭一生的命運。
(文中張堅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