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一 尹彤 王浩奇
8年漫漫申遺路，中國大運河終于在6月22日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其中包括濟寧段的11個遺產點、段。當人們都在為此歡呼雀躍，紛紛開始探討如何開發、收獲紅利時，很多人不知道，運河因保護不力全段僅1/3順利入遺，而在濟寧段，62處遺產點更是僅有11處被列入名錄，城區段、任城段河道因破壞嚴重均被剔除在外。
一邊是終獲正名的“正牌”遺跡，一邊是同樣需要呵護的“編外”遺跡。在濟寧，城區老運河已淹沒在高聳的鋼筋混凝土中。記者通過多方采訪了解道，任城長溝段有至少3.5公里河道已被填平，蓋起了成排的沿街房和葡萄園……保護的滯后，直接導致這兩段原本擁有豐富文化遺存的河道在評審過程中落選。
列入“世遺”名錄，對運河保護來說已經取得了階段性的成功，而那些落選的遺跡，又是否該就此被打入“冷宮”呢？這個問題需要我們共同思考。
名錄遺產
資金、規劃、管理“三重門”
緊鎖的大門、空蕩的院落，夕陽之下，大門上掛著的厚重鐵鏈與殘損的運河古道輝映出略顯尷尬的“默契”。
6月26日，記者來到大運河南旺樞紐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公園大門緊閉，在當地工作人員的引導下才得以進入。汶上縣文物旅游局文物科科長劉建康說，與普通公園不同，作為考古遺址，這里還承擔有文物開掘和保護的職能，為了保護遺跡，所以并不急于開放。
本次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11處運河濟寧段遺跡中，十里閘、邢通斗門等6處遺產點在遺址公園匯集，集中展示了運河于南旺分水、“七分向北朝天子，三分往南接皇糧”的壯麗奇景，以及農民水利專家白英高超的治水技藝。反觀如今的樣貌，河堤上的分水龍王廟風采依舊，河堤下的河道卻已是河溝干涸、荒草及人。
“政莫大于漕運，功莫大于治河”。雖然運河對國家的重要意義今已不在，這也使得從1958年起就干涸的河道至今見不到半點水影。“重啟小汶河，恢復當年分水場景幾乎是不可能了。”劉建康說，與都江堰相比，南旺分水樞紐對人們的生產、生活失去了作用，恢復通水意義不大。所以，比起運河在我國南部的“活態遺產”保護方式，南旺附近河道的保護、管理和開發均面臨較大的難度。
引水難為、遺跡的原址保護同樣步履維艱。“過去，附近的村落多因水而興、濱水而建，所以，很多船閘、橋涵遺跡也都分布在人口密集的村落中，很多村落甚至是圍繞河道開展建設。”南旺樞紐大遺址保護中心副主任渠修陣介紹，為了保護遺址，他們不得不對一些村民進行搬遷。2010年底，當地政府投資2.6億元，對占壓南旺湖遺址、運河河堤和河道的居民住所進行了整體搬遷，共搬遷2處村居、747戶居民，工程量大、所需費用高。
記者了解到，整個南旺樞紐的遺產區有2000多公頃，如此大的范圍內只有7處遺產點、段，分散式的保護給相關工作的開展提出了很高要求。而遺產點在運河濟寧段的分布更是從河道延伸至湖區，容納了全流域唯一的湖中河道，會通河微山段。
“微山段是典型的‘湖中有島，島中有河’,位于湖中的河道很不明顯，保護起來也更為困難。”濟寧市文物局副局長、《大運河》作者楊義堂表示，各地方還要充分考慮原保護規劃與“世遺”規劃是否沖突、保護所需資金來源等問題，一道道門檻都很難邁。
落選河段
遺產“珍珠”散落中
“濟寧州，賽銀窩，白銀元，大銅鉻，南門枕著運糧河，交通方便行商多……”
和著八旬老人記憶中的民謠，行走在落選“世遺”的河段，依然可以從寺廟遺址的青磚上遙想出當年運河上的繁榮景象；從村里老人口中，依稀聽到運河岸邊店小二的吆喝聲；從標示古運河的矮樁下拾起的貝殼中，嗅到些許運河水的鮮味……
平整寬闊的濟梁公路從任城區長溝鎮穿過，公路兩旁沿街房所在之處正是昔日的大運河河岸。緊靠河岸的回林村里，“娘娘廟”、“龍王廟”、“關帝廟”等往日香火茂盛的廟堂，如今只剩下殘垣斷壁，當年橫跨在運河上的小橋也變成了村中道路。這個村子有關運河的過往僅存在于村里老人的記憶中。
71歲的李昭成和70歲的李昭浮都是在村里土生土長的。說起當年運河邊上的軼事，兩人立刻滔滔不絕。老人告訴記者，因為靠近運河，昔日的回林村有8個大酒廠，酒館茶館戲樓不計其數。“一百單三間”的“萬人茶館”就是其中的趣聞。
據李昭成講述，茶館伴隨著運河的開通而建，南來北往的客商看到“萬人茶”和“一百單三間”的茶館招牌，無不感嘆驚奇。在茶官兒的熱情引領落座上茶后，才發現茶館無非只有三間青磚瓦房。茶官兒打趣地說：“這三間屋建在了一塊大石碑上，故名‘一碑擔三間’,諧音為‘一百單三間’；又因有本地一茶客名叫‘宋萬人’每日必來飲茶，故又稱‘萬人茶’。”客商們聽后無不拍手稱妙，呵然而笑。
“南來的柑橘、毛竹；北上的醬菜、糕點……南來北往的商船首尾相接，那熱鬧勁真是沒法比。”李昭成聽說運河成功申遺，滿懷期待地問記者，“聯合國是不是能出錢恢復運河啊？至少能恢復點樣子，讓后代子孫也知道這里曾經有這樣的歷史。”
長溝鎮的運河因早已變成平地無法被列入遺產保護范圍，而濟寧城區還在流動的運河以及沿岸豐富的文化遺存同樣沒能逃脫落選的命運。
前些年，雖然濟寧對河道進行了治理，但在兩岸高聳的建筑壓迫下，這條“小河”早就失去了運河的磅礴氣勢，顯得狹小而可憐。
“這些建筑物緊貼河道建設，對河面有一種壓迫感，不符合文化遺產保護標準，應該拆除。”在濟寧市運河文化研究會副會長、秘書長杜慶生看來，因當年開發沒能守住河岸紅線，現在可治理的空間很小了。而對順河東大寺、太白樓等文化遺產“珍珠”，也因少了河道這條線的“牽扯”，失去了原本的光輝。
專家提醒
還遠不到“數票子”的時候
“一鋤頭下去，挖出好多瓷器碎片和河蚌殼。有的上面寫著‘大清乾隆年制’,有的寫著‘百年玉堂’。”長溝鎮村民王翠玲在家門口包了5畝地種葡萄，第一年種地時，葡萄田里散落的瓷片讓并不了解運河的她，隱約感覺到這片土地的與眾不同。后來，有老鄉說，她家地的位置正好位于古運河道上，長溝的葡萄之所以好吃，和運河多年來沉積下的營養素有著密切關聯，“即便填河造田，‘圣河’依舊以德報怨，不知道是哪輩開始積下的福分！”
古河道一米一米被填平，“運河后代”對美好的遺失卻沒有什么感覺，我們的運河，如今滿身傷痛。
“這些年來，運河受到了很多傷害，大家都不覺得心疼。申遺就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通過集中保護讓運河獲得了難得的喘息機會。”楊義堂說，因為不了解，所以淡漠。此次運河入遺，最大意義就是喚醒了全社會對運河的重視。
對運河文化的認同感是保護的先決條件。今年28歲濟寧市民王林算是同齡人中極其少見的運河通，不論是聊宋禮、林則徐等歷代運河總督在濟寧的治河故事，還是城區河段的老遺跡、老傳說，他都如數家珍。王林告訴記者，這些都是從小在河邊長大的爺爺告訴他的，而他，希望有關運河的事情能更多通過學校教育、河道沿岸展板、博物館主題活動等形式展示出來，至少先讓人記住那段歷史，珍惜那段歷史，再提弘揚和保護才能有底氣。
當申遺階段的人力、物力、財力大量投入過后，人們最關心運河申遺成功到底能帶來什么？除了普遍公認的文化、精神價值外，人們最關心其經濟價值。對此，南京師范大學教授靖鳴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運河不比世界杯，在保護沒做好的前提下，還遠沒到大搞開發、全民狂歡‘數票子’的時候。”
不要將運河文化簡單地商品化，也不要隨意“打造”運河文化，靖鳴認為，以遺跡為主的南旺分水樞紐工程所采用的展覽館加遺址保護的方式很合理，能最大程度起到教育和推廣作用。而與天然湖區交織的微山段南陽古鎮則可在原生態保護的基礎上，開展適度的旅游開發，形成運河的具象化沖擊力，便于文化的傳承。
“保護與開發出現矛盾時，首要原則是尊重歷史和自然，以合理的方式讓文化遺產延續。”這是采訪中專家們最常說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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