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儒教•天主教
豐富多元的諸神信仰
來敬香朝拜的她用流利的漢語和我交流,問我需要什么幫助,她說:“神靈就是在人群中傳達愛與幫助,如果你迷路了,我可以騎車送你回去。”
我看到了大街小巷有許多大小不一的廟宇、教堂,寫著中文的廟宇及會館,供奉著媽祖,闖南洋的華人把媽祖信仰帶到了越南的華人社區,他們以廟宇為中心成片居住,他們是越南的少數民族,越南人稱他們是“華族”。這些華人除過信奉媽祖,他們還會信奉佛教、儒教甚至道教。在河內,最古老的建筑是文廟,里面供奉著孔子,只要有機會,華人都會去朝拜。河內的真武廟,供奉真武大帝,這尊北方的玄武神在越南也有許多忠實的信眾。
隨著越南革新開放的深入,人們的信仰開始變得多元化,以前受到限制的中華傳統信仰,如今也開始在越南人中廣泛傳播。比如河內的文廟,朝拜的人就不僅限于華人,許多越南人也會去朝拜孔子,尤其是一些年輕學子,期望托孔子之福,能夠取得較好的成績或者考取較好的大學。而在普通越南人的家里,都會有一兩個神龕,門口正對的方向,供奉著財神,神龕上還用繁體漢字寫著“聚寶堂”,而在客廳里,則用蓮花供養著一尊觀音雕像。我們應邀去越南信息通訊部的官員家做客,他的家中也供奉著這樣的神龕,可見中華傳統信仰依然深入人心。
1926年發源于越南西寧省鵝堅縣的高臺教,更是糅合了佛、道、儒、基督教的教義,在該教廟宇的供桌上,最高一層居中的是釋迦牟尼,左右兩側是老子與孔子;第二層的中間供奉著觀音,左右則是太白金星和關公;第三層供奉著耶穌;第四層是東西方人物,中國的姜太公也赫然在列。高臺教是越南諸神信仰、多神崇拜的一個縮影,越南人尊崇神靈與祖先,在信仰開放的今天,這一點展現得淋漓盡致。
我們到達順化的時候,正巧是陰歷十一月十五,我在街頭看到許多賣菊花及花籃的小販,我也看到許多買菊花的中老年人,起初我還有些納悶,后來我在村莊邊的墓地看到了獻花的人,我才知道原來那些怒放的菊花束都是越南人獻給先人的。到了夜晚,我們在一家小吃店品嘗美食,店主忽然在門口擺上了供桌,除過五谷、水果、飯食、酒水之外,供桌上最顯眼的就是我白天所見到的黃白菊花,表情嚴肅的越南老奶奶不許我給貢品拍照,她甚至只讓我遠遠地看她領著后代在那里禮拜先人,他們在月光下點燃燒紙,火光照亮了幽暗的小巷。
印度教也在越南找到了生存的土壤,我在胡志明街頭溜達,忽然聽到了港臺歌曲,我以為有華僑在附近,就走過去看看,卻沒見到華僑,而是看到了一座小而精致的印度教神廟。門口沒有人阻攔我,我循著音樂聲走進去,歌聲很響亮,周華健在唱:“……燦爛星空,誰是真的英雄/平凡的人們給我最多感動/再沒有恨,也沒有了痛/但愿人間處處都有愛的影蹤……”歌聲是從神廟后邊的屋子里傳出來的,傍晚時分,里面沒有亮燈,我看不清屋里的情況。我便大聲問道:“有人嗎?”這時候,我的身后有個女聲說:“你需要什么幫助嗎?”我回過身,只見一個赤腳的女孩站在我面前,我問她:“你是華僑嗎?”她說:“不是。”她用流利的漢語和我交流,說她來敬香朝拜的,見我說漢語,就問我需要什么幫助,她說:“神靈就是在人群中傳達愛與幫助,如果你迷路了,我可以騎車送你回去。”我謝謝她,說可以找回賓館,那個女孩便騎上摩托車,瞬間消失在摩托車的洪流之中。
東方的宗教在越南人的心中扎根,西方的宗教也是遍地開花,快要鄰近圣誕節了,胡志明、河內城內的教堂、商廈都開始裝扮自己,垂掛小禮物的圣誕樹,紅白兩色裝扮的圣誕老人和拉車的小鹿,都在刻意地傳達著西方的文化特質,我雖然沒能在越南過圣誕節,但我相信經過教堂、商家大肆渲染的圣誕節,一定非常熱鬧,一定會成為越南年輕人的狂歡節日。
在河內僻靜的郊外,一個叫上瑞的街區,順著一條小巷走進去,我發現了一座天主教堂,它建于1891年,傳教士的墓地就在后門一側,傾斜的陽光灑在教堂頂上的圣女雕像上,經歷百余年的時光,整座教堂雖然色彩斑駁,但它依舊是越南人的精神殿堂。一兩位老人、兩三個修女,用輕柔的嗓音唱著贊美詩,沒有人來打擾他們,只有我的足音讓他們回頭稍作張望,在修女回頭的那一刻,我看見的是越南女子的面容,這里不再是法國傳教士的地盤,這里已經完成了天主教的本土化,成了越南人生活中息息相關的部分。
敵人•盟友•貿易伙伴
五味雜陳的美國影響
越南總理阮晉勇歡迎完小布什,他對國人說:“像那時許多其他越南公民一樣,我憎恨美國政府。但我們不憎恨美國人民。”
近現代的越南,各個大國你方唱罷我登場,先是法國,接著是日本,接著是美國,接著是前蘇聯,這些侵略性極強的大國在越南荼毒生靈,給越南人留下了很多傷痛。而在近百年的越南抗爭史上,最為慘烈的是越南戰爭,又稱“第二次印度支那戰爭”,從1961年到1973年,越南人在中國、前蘇聯的幫助下,與美國開展了12年的戰爭,戰爭十分慘烈,上百萬越南人獻出了寶貴的生命,終于打敗了美國軍隊,迫使美國從南越撤軍。1976年,北越統一了南越,成為今天的越南。
今天,年紀稍大的越南人,都曾經歷這場痛徹骨髓的戰爭,所以當“河內空中奠邊府大捷”40周年之際,不管美國人如何在越南人面前強調盟友的戰略友誼,不管希拉里如何用如簧之舌游說越南人開展美越政治、經濟及軍事合作,越南人都在高調慶祝這一民族解放的勝利。當我們來到河內時,正巧趕上越南人在做慶典的宣傳預熱,滿大街都是慶祝擊落“強大美軍的象征”、被稱為“無法侵犯的飛行堡壘”——B52轟炸機的廣告,一些路口更是豎立一架紙做的B52轟炸機,它拉著長長的黑煙,頭朝下栽向大地。
1972年年底,連續12個晝夜,美軍出動741架次B52,在越南實行焦土戰略,向海防市和河內投擲了兩萬多噸炸彈,試圖通過轟炸毀滅北越經濟、逼迫北越人民軍投降。河內的一個街區,有500多戶居民全部在轟炸中喪生,街區一片廢墟,尸橫遍地。直到今天,這都是河內人內心無法抹去的傷痛。給我當向導的一個越南年輕人,騎著摩托車帶我來到了這片街區,低矮的樓群擁擠在一起,電線隨意地拉在樓群中間,忽然我看到了樓群中間的空地上有一個突兀的高臺,順著臺階走上去,我看見了一尊雕塑,一位母親腳踩一枚沒有爆炸的炸彈,懷里抱著死去的嬰孩,她悲憤地仰望蒼天,控訴著美軍喪失人性的暴行!陪我的越南年輕人,曾留學于北京的對外經濟貿易大學,他給我誦讀起了在越南流傳很廣的一首詩歌《你沒有回來》:“一顆炮彈/劃破夜的寧靜/帶走沉睡中無辜的生靈/惶恐中醒來的人們發現/黎明已張開了它猙獰的眼睛/欲望填滿了脆弱的軀體/人/已淪為絞肉的機器/坦克噴著仇恨的火柱/碾過殘缺的尸體/滾滾的濃煙夾雜著腥臭的血氣/漫山遍野/沉睡著無數低賤的生命/橫流的血河/使夕陽更加妖魅/人間已變成煉獄/硝煙散去/人們又找回了歡聲笑語/健忘的人類/把歷史留給了書籍/一切又歸為平靜/但是/那彈坑旁盛開的鮮花/在為誰哭泣……”
我回頭看看那尊雕塑,它的四周,全是越南人獻上的黃菊花,那色彩忽然變得那樣刺眼,那樣的凄慘。
這個年輕人,領我看完雕塑,又騎車帶我鉆進了小巷子,我問他去哪里?他說:“去看B52轟炸機!”于是我來到了玉河村,那里的村民說,被防空炮火擊中的B52轟炸機,像一團火球似的掉在了湖里,湖水被燒開了,很多死魚漂浮在水面上。那一刻,村莊沸騰了,人們整夜慶祝勝利。越南詩人素友寫詩記載這一事件說:“玉河你就像一朵盛開的鮮花,香飄南北兩方。”今天,B52轟炸機的殘骸還裸露在湖水中,上面有清晰的美軍標志,在湖的周圍,是鱗次櫛比的民居,還有一座玉河小學。在村莊的入口,是新近樹立的廣告招貼畫,主題依舊是慶祝“B52轟炸機的墜落”!
在1972年12月美越之間的空戰中,河內軍民擊落了81架美軍飛機,其中包括34架B52轟炸機,數百名飛行員被擊斃或被俘。為了躲避美軍的空中優勢,一架架“米格21”躲在森林中的小機場里。親歷戰爭的越南將軍范遵回憶說,當B52編隊距越老邊境只有幾百公里時,他奉命駕駛“米格21”迎擊,也許他是第一個發現在河內郊區上空B52機群的人,1972年12月27日夜,他終于在首都上空擊中了一架B52轟炸機。數量龐大的B52轟炸機被擊落后,美國空軍遭遇了歷史空前的失敗,美國人哀嘆說照此下去,他們將在越南損失所有的B52轟炸機,“河內空中奠邊府大捷”摧毀了美軍的意志,美國人停止轟炸越南北方,被迫回到談判桌前,并簽署了《關于在越南結束戰爭、恢復和平的協定》。
對于美軍在越南犯下的罪行,美國越戰老兵沙爾說:“我1967至1969年在美國海軍工作。我意識到自己成為了踐踏別國領土的軍事機器的一部分。我親眼看到美國人和越南人承受的痛苦。美軍向平民、堤壩扔炸彈,導致不少越南人深受水災、缺糧之苦。他們的行為是錯誤的”。
2012年12月29日,在“河內空中奠邊府大捷”40周年慶典大會上,越南國家主席張晉創說,“河內空中奠邊府大捷”,是具有深刻時代意義、為越南民族抗美戰爭取得完全勝利作出重要貢獻的一場勝利。
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越南和美國這對殺紅眼的仇敵,如今和好了。過去越南人趕走了手拿槍炮、駕駛轟炸機的美國人,今天他們迎來了手握大把美金的美國闊佬。2006年,越戰結束31年,美國總統小布什來到河內。越南總理阮晉勇歡迎完小布什,他對國人說:“像那時許多其他越南公民一樣,我憎恨美國政府。但我們不憎恨美國人民。我們現在希望與美國建立良好關系。”
曾經作為越戰期間美軍重要軍港的峴港,如今又成了美國人經濟登陸越南的橋頭堡,美國人在那里修建了超五星級的度假酒店,那里的游泳池直通蔚藍的大海,那里的獨棟度假別墅,藏在椰風海浪之間,處處顯示著美國生活的奢華。美國國家地理評價說這個度假酒店是全球五十個最美麗的度假酒店之一。今天,美金是通行越南的硬通貨,所有銀行、所有商販都敞開懷抱接納美金,越南朋友開玩笑說:“我們歡迎林肯總統大駕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