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太湖邊最耐得消遣的日子就是在一杯碧螺春新茶的微苦中慢慢溢出的滿口生香。當然,能煨點剛挖的新筍就更靠譜了,紅泥裹著的那種,炭火慢慢煨著,剝開后,嫩如玉,鮮甜清口。爬爬茶山也是必須的,一可解消食減肥之需,二可圍觀一下采茶,聽聽典故或演義,聽聽茶農(nóng)講喝茶的講究。
碧螺春茶樹最喜這樣的場景:溫潤潮濕的水汽;山巖風化分解后微酸的土壤;間植有桃、李、杏、梅、柿、桔、石榴等佳果無數(shù)。
紅樓夢里的妙玉說了: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如飲馬飲驢了,知其所以然,總比當個純粹的吃貨強多了……同樣是太湖邊,東渚鎮(zhèn)里大大小小的玉石作坊里,可聞一片“沙沙”的琢玉聲。可以看看一塊頑石經(jīng)過工匠巧手,成為精雅絕倫的藝術(shù)品。事實上,碧螺春茶制作技藝和蘇州傳統(tǒng)玉雕都是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承既久,文化積淀深厚。
太湖春早,人面桃花,碧波放棹,賞玉品茗,浮生半日閑。
天還沒擦亮,水天混沌著一片濕墨色,像是伢兒們頑皮的涂鴉,空氣里嗅得出水草、桃花、新翻的泥土混雜起來,濕嗒嗒的氣息。水岸邊蘆葦蕩里的雁、鳧、鷗、鷺們都還瑟縮著,時不時嘀咕幾聲。蘇州西山鎮(zhèn)梧巷,四十五歲的村民鳳文琪卻已經(jīng)早早趕緊喚醒了丈夫背上竹茶簍上山了。
煙波浩渺的太湖此時還被淺藍色的霧靄糾纏著,讓小小的西山島看上去簡直是宣德爐里的一片沉香,云蒸霧繞里,頗有些仙家風骨。茶樹遍植于島上山谷間,雖非陡峭險峻,卻也濕滑難行,采摘鮮葉殊為不易。“早上五點到九點采來的茶青最好了,帶露鮮啊,嫩得來!”鳳文琪趕緊忙活開了。和杭州的龍井茶一樣,碧螺春也是以明前茶為貴。采摘時,只取芽尖極鮮嫩的部分,俗稱“雀舌”。炒制一斤高品質(zhì)的碧螺春,需要七萬枚左右芽頭,甚至有九萬多個芽頭炒成一斤碧螺春的記錄。取茶青之考究,采摘工量之大,可見一斑。
碧螺春頗有典故,本是出于島上縹緲峰石壁間的野茶,土人閑來擇取嫩葉,以山泉水沸之,以供日常品飲。清代康熙年間,當?shù)厝艘琅f按著以往的節(jié)氣采摘茶青,卻因茶青甚多,竹簍不勝貯。沒奈何,只得將鮮芽置于懷中,不料茶青得了體溫,異香忽發(fā),山人皆呼“嚇煞人香”。
這種名茶在當?shù)胤讲庞辛艘粋充滿吳語俚俗韻味的名字——“嚇煞人香”。康熙三十八年,帝幸太湖,江蘇巡撫以此茶進,上以其名不雅,因以碧螺峰為名,御筆親題“碧螺春”,山間野茶一躍成為御用貢茶,名動寰宇。
竹茶簍里有了淺淺的一層茶青,霧靄依然不依不饒,山間的水汽恣意地撒著野。茶農(nóng)們加快了采摘的速度,“等太陽出來了,露水就沒了,再采一會兒就可以下山回家去,還要剔揀茶青咯。”她們邊忙邊說。指尖飛動,綠云繽紛而落,茶香、花香沾染在指尖、竹簍上、滋潤如玉的空氣里。日頭一高,茶農(nóng)們便拾掇停當,準備下山了。